文/劉如(讀書筆記)
前文,講的是孔子回答弟子的兩句話:子曰:「道千乘之國,敬事而信,節用而愛人,使民以時。」子曰:「弟子入則孝,出則弟,謹而信,泛愛眾,而親仁,行有餘力,則以學文。」這兩句的第一句,澀澤榮一沒有給出解讀,但是第二句,卻解讀得十分詳盡。讓人見識到何為真正的「識時務者為俊傑」。
澀澤榮一:踐行實學
澀澤榮一在他的講義中,針對「弟子入則孝,出則弟,謹而信,泛愛眾,而親仁,行有餘力,則以學文。」這句話,是這樣論述的:
「孔子的教育思想,其全部內容,絕對不會流於空談,重視實踐的同時,把重點放在仁德的精神上,因為這是行動的根本動機。讓弟子以實踐為先,學到君子以仁為本的本質後,然後再進行進一步地修飾,讓這個本質的外表顯得更加文雅美觀(更容易彰顯,更容易讓人接受,更好地為民造福),那麼,有了閒暇的時間,就需要學習文學等各種技藝了。
「所有身為人子者,在家的時候,對於父母和年長者,要盡孝,離開家,出到社會的時候,對於親戚先輩,要有尊敬的態度,面對大眾,也要盡心盡力地親切友好地待人,不要為了自己的私利而損害他人,要親近有仁德的君子、賢人,不斷培養自己的德性。如此一來,才能真正地學到為人之道,才會成為實際的學問。但是,在不斷的實踐當中,如果沒有進一步地、反复地讀習聖賢的著作,進一步研習學問,並進行不斷修正不足的思考,很容易固步自封,流於自我狹隘的觀念。所以,有餘力的時候,不要忘記讀各種書,除了修養的昇華,還要增加各種知識和技藝。
「這句話的教導,適合於處理所有的人際關係。
「我從青年時代開始,就注重實際學問(實際去在日常生活中進行實踐的學問),非常討厭架空的豪言壯語。從明治六年,我投身實業界至今,一直堅守這個宗旨來行事。我相信經濟和道德,完全可以結合在一起。絕不是矛盾的關係。遺憾的是,現在的人沒有堅定的信念和勇氣來實際地踐行,實在是令人感到惋惜。只因自己無法實際踐行,就隨意地排斥孔子的教導,不能給以接觸和理解,這樣的做法,正如同一個人對於某種食物,還未親自品嚐過,就已經主觀地厭棄了。」
經濟領域 關鍵在於仁德的實踐
我們說過,孔子的兩句話,第一句是孔子對曾子關於忠信方面的回答,第二句則是對有子和曾子這兩位弟子的領悟的總結。有子看重家中的孝悌,而曾子側重對外的忠信。孔子在第二句進行了總結和進一步的指導。希望這兩位弟子能夠相互學習,相互補充,這樣才是完整地學到了君子的修養。將來能更好地處理所有的關係,把心放大到整個人類,而非僅僅限於君王和家族親友。目的是做到擁有無私的仁愛,以德教化天下,使得整個社會太平興盛。目的絕非為了自己的私利。
可見澀澤榮一的解讀,是非常正確的,他認為孔子的教育,沒有一個會流於空談,都是要弟子實際在生活中進行實踐,這樣才是君子的本質,所以,他完全看懂了孔子的教導,強調實際踐行,要不辭辛勞地對內對外孝悌忠信,指的是實際自己要做到,而非拿著標準空談理論,自恃清高地去要求別人,指責別人。可見,他講的實學,絕非今天的技能和專門領域的專業知識的實際運用,而是仁德修養的具體實踐,做人的實踐。對孔子的教導,理解得不僅深刻,而且自己也是在經濟領域中實際這樣做的。
他提到的經濟與道德並不矛盾,可以想見當年他所處的時代,商人的道德觀念薄弱,他自己也說過,能夠學習儒家經典的,大多為武士中上階層,商人基本流於技能方面的讀寫算,只要能與人溝通,會寫信件,懂得交易和財會,能進行賬務管理,就行了,對於道德的聖賢書,基本不太接觸。而幕府末年,武士階層又極端理解孔子的教導,認為既然要重視道德,就不能染上金錢的味道,以治國為要務,所以武士視經商為下賤的行為。這才造成道德與經濟的脫離。人們於是把這個誤解歸罪於孔子的道德教育。為了糾正人們的誤解,澀澤榮一不僅從新解讀《論語》,並實際運用於經濟領域。獲得成功。
所以他在解讀中,不僅強調「行有餘力」的「行」,行孝悌,行忠信,還增加了一句「不要為了自己的私利而損害他人」,直接提及經濟利益方面的具體領悟。
識時務者為俊傑的真義
說白了,孔子較少論述經濟,道理很簡單,孔子並未生活在商品經濟的時代,而是處於諸侯國混戰,百姓急需太平的時代,大家為了各自的私利不顧百姓的死活,這才是戰爭發生的根本原因,人心不正,道義不再,只見私利,就會人人為敵,所以孔子希望弟子們以德為本,以無私的心態輔佐君王,匡正國家和社會。因此重點講了孝悌與治國。並非看不起商人。否則,哪來的泛愛眾之說呢。
如果,孔子生活在商品經濟的時代,他一樣會教導弟子們經商要講信用,要有敬業精神。也許其重點論述的對曾子的關於忠信的回答,就不是如何治國了,如何管理千乘之國了,而是如何經營講誠信了,如何不能欺詐他人、看重私利了。所以,澀澤補充的那句話「不要為了自己的私利而損害他人」正是其實際將仁德運用於具體所處時代的最好的心得之一。
澀澤榮一不會讀死書,懂得變通,但變通的是具體工作內容,也就是資本經濟管理方式,經營方式的不同,但是駕馭這些不同經營方式和工作的,永遠不變的,還是仁德。這才是真正的「識時務者為俊傑」的真義。他不愧為兩千多年後,孔子在經濟領域悟性最好、懂得靈活實踐的得意門生。只可惜,孔子不能像對待曾子那樣,親自為他進行回答和指導了。
在經濟領域踐行君子的仁德,與在治國中,政事中,或者家庭中,踐行仁德,並無本質的區別,不過是具體事情不同罷了。不同領域,需要不同技能和知識,當然也需要學習掌握,但是仁德在任何領域,任何時代,都是技能和各種知識得以善用而非惡用的主導和關鍵。當然不存在任何矛盾。經濟與道德當然不矛盾,是相輔相成的關係。古今中外,各種時代的衰敗,都在於道德下滑,如果因日本幕府末年的敗落,因中國古代各朝末年的敗落而把罪過歸到孔子身上,批判孔子,那就太過荒謬了。
相反,誰能按照孔子教導來從事任何一種職業,誰就能出智慧,獲得巨大的成就,澀澤榮一就是在資本經濟時代懂得識時務,勇於實踐仁德的俊傑。